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抠奥迪车标,被大众打断了腿,孔红旗这次又看上了劳斯莱斯

来源:车经社
2020-01
抠奥迪车标,被大众打断了腿,孔红旗这次又看上了劳斯莱斯

鲁镇的加油站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汽油,可以随时加油。拉人的车,傍午傍晩散了工,每每花四张毛钞,加一缸油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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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每缸要涨到十张毛钞,——靠柜外停着,热热的加了热车;倘肯多花一张毛钞,便可以买一桶汽油添加剂,或者发动机清洗剂,做保养了,如果出到十几张,那就能加点97,但这些顾客,多是国产车,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屁股没中文的,才开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添加剂要97,慢慢地停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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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十二岁起,便在镇口的咸亨加油站里当伙计,站长说,我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屁股没中文的,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国产车,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汽油从油库里抽出,看过加油机有猫腻没有,又亲看将油枪插进加油口,然后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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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严重监督下,做手脚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站长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介绍人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卖发动机清洗剂的无聊职务了。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站长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红旗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红旗是加97要发动机清洗剂且车屁股有中文的唯一的车。他体积很庞大;黝黑喷漆,漆面间时常夹些划痕;外加一部闪瞎狗眼的镀铬瀑布进气口。加的虽然是97,可是车身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修,也没有保养。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国之重器,叫人半懂不懂的。红旗到店,所有加油的车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红旗,你前脸又添上新划痕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加八百97,要—瓶发动机清洗剂。”便排出九张毛钞。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肯定又把别人家的车换了车标了!”红旗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把仿的奥迪100车标抠了换了自家的车标卖,被消费者追着砸。”红旗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换车标不能算换…车标!…国企的事,能算换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国之重器”,什么“钦定”之类,引得众车都哄笑起来,站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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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人家背地里谈论,红旗原来也造过车,但终于没有技术,又不肯学;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倒闭了。幸而嘴甜能当—个乖儿子,便从上面要要硏发拔款,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吃懒做。做不到几天,便连人和拨款连带本该有的硏发成果,一齐失踪。如是几次,给他拨款的人也没有了。红旗没有法,便免不了做些换车标的事。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的车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电脑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电脑上删除了红旗的名字。

红旗加过半缸油,热车的转速渐渐复了原,旁车便又问道,“红旗,你当真会造车?″红旗看着问他的车,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一輛好车也造不出呢?″红旗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国之重器之类,一点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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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时候,众车全都哄笑起来,加油站內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站长是决不责备的。而且站长见了红旗,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红旗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别的人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读过书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读过书,…我便考你一考。钦定的钦字,怎样写的?″我想,收废品一样的车,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红旗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写罢?

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字应该记着。将来做站长的时候,写账要用。″我暗想我和站长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站长也从不将发动机清洗剂上账;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金字旁右边一个欠钱的欠么?”红旗显出极高兴的样子,点头说,“对呀对呀!……钦字有四样写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红旗刚用车轮沾了汽油,想在地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多乎哉?不多也。有几回,邻居微型车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红旗。他便给他们一人瓶盖发动机清洗剂。微型车加完清洗剂,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桶子。红旗着了慌,将桶子罩住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微型车都在笑声里走散了。红旗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着。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站长正在慢慢的结账,关上电脑,忽然说,“红旗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张毛钞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辆加油的车说道,“他怎么会来?…悬挂让人打断了。”站长说,“哦!″“他总仍旧是换车标。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换到大众家里去了。众爷家的东西,换得的吗?″“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认怂,后来是被人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断了悬挂。"“后来呢?”“后来打断了悬挂。”“打断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死了。”站长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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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暖气,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加缸油。”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车。站起来向外一望,那红旗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停着。他脸上划痕又多了许多,已经不成样子:用一条钢板焊住悬挂,下面垫着一个旧弹簧,用钢丝绳在底盘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加缸油。”站长也伸出头去,一面说,“红旗么?你还欠十九张毛钞呢!红旗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油要好。″站长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红旗,你又换了车标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1"“取笑?要是不换,怎么会打断悬挂?″红旗低声说道,“撞断,撞,撞。…。”他的眼色,很像恳求站长,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辆车,便和站长都笑了。我提了油枪,走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车厢里摸出四张毛钞,放在我手里,见他满底盘是泥,原来他便用这底盘蹭着来的。不一会,他加完油,便又在旁车的说笑声中,趴着用这底盘蹭着慢慢开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红旗。到了年关,站长关了电脑说,“红旗还欠十九张毛钞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红旗还欠十九张毛钞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红旗的确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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