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弃投哪吒 背后没那么简单

2021年5月11日，360集团在京召开智能汽车战略媒体沟通会，董事长周鸿祎宣布正式领投哪吒汽车，并成为其第二大股东。这张摄于发布现场的照中，“红衣教主”周鸿祎身着标志性的红衣，举止投足间散发着互联网人的从容；另一侧的张勇，也就是哪吒汽车CEO，则将polo衫的衣摆塞入裤中，即便脚上踩着一双休闲皮鞋，亦难掩传统车企人一贯的谨慎风格。

彼时的360渴望“塞入衣摆”的谨慎，彼时的哪吒汽车需要“垂下衣摆”的从容，双方于是一拍即合，期许着哪吒汽车的美好未来。

时隔仅一年有余。2022年6月27日，三六零安全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简称：360集团）董事会发布编号：2022-040号《关于对外投资的进展公告》（下称：公告），三六零安全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公司”或“三六零”）的全资子公司三六零（北京）私募基金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三六零私募基金”）拟将其持有合众新能源汽车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哪吒汽车”或“标的公司”）79,994,371.67元注册资本（未实际出资），对应哪吒汽车3.5320%股权转让给嘉兴鑫竹股权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深圳精诚开阔企业管理中心（有限合伙），转让对价为0元。转让完成后，公司仍持有哪吒汽车11.4266%股权（对应注册资本258,792,571.58元）。

回看去年周鸿祎对哪吒的那份自信，以“为人民造车”的口号企盼“终结豪车霸权”。不造车的360不当老大也不是大哥，而是同哪吒共同走出一条“平民新势力”的造车“道路”。如今，360以“为了支持哪吒汽车股份制改造等工作”，把这3.5320%的哪吒股权“甩得干干净净”，这一操作的背后或许隐藏着更多的原因。

弃投

2021年上半年，互联网公司相继展开了对新能源造车企业的追逐。继百度、小米、华为等公司之后，当年5月，360集团宣布将参与哪吒汽车D系列轮次融资，以期实现对新能源赛道的布局。

同年10月19日，360披露《三六零安全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对外投资的公告》（公告编号：2021-063号）显示，已分别于2021年5月31日、2021年10月27日由三六零安全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与全资子公司天津奇睿天成股权投资中心（有限合伙）分别完成9亿元、10亿元投资款的支付，尚有10亿元暂未实缴。

投资完成后，360将成为哪吒汽车的第二大股东，合计持有16.5940%的股权。而第一大股东，则是哪吒汽车的实际管理团队。

今年2月22日，哪吒宣布完成D系列第三轮融资，估值跃升至250亿元（1）。与此同时，哪吒已开启目标估值450亿元的Pre-IPO融资，目标直指港股上市。

根据《出行范儿》披露的数据显示：按照哪吒汽车目前284亿元人民币的估值统计，360目前持有的哪吒汽车11.4266%股权，对应估值约为32.45亿元。360此前19亿元的投资已经浮盈超13亿元，以哪吒汽车的Pre-IPO轮融资估值计算，360的持股对应估值约为51.42亿元。

仅从上述信息分析，减持似乎是一项不太明智的决定。对此，360在《公告》中的解释是“为支持哪吒汽车股份制改造等工作”，直接印证了去年双方投资发布会上周鸿祎“不当老大，不是大哥”的观点。而哪吒汽车也在6月27日自家微信公众号中明确了360转让部分股权是为了“与管理团队形成一致行动人，有利于改善公司治理结构，提高经营团队的控制权”。

投资的本质就是为了逐利，360与哪吒汽车作为各自领域的优秀企业显然深谙这一商业逻辑。有着多年融投资工作经验的阿东（化名）并不认可这种说法：

“如果为了控制权，显然双方可以通过签署类似‘一致性行动决议’的文件回收管理团队控制权；即便不当老大，亦没有必要放弃估值屡创新高的‘摇钱树’。就算受限于一些制度的羁绊，（360）完全可以在一系列股东决策中对哪吒管理团队投下赞成票。”

翻看360与哪吒汽车的财务数据后不难发现，这场弃资背后似乎蕴含着360对于自身前景的保全。

根据财报数据显示，2019年-2021年，360集团净利润从59.8亿元下降至9.022亿元。尚未实缴的10亿元投资额，已然超过2021年360集团的利润总额。

而哪吒汽车2021年亏损29.08亿元，以全年69674台新车销量来看，每卖一台车就要产生超过4万元的亏损。即便造车新势力成长阶段的亏损亦被业内视作企业成长的常态，但哪吒入门车型仅指导价仅6.59万元（哪吒V 2021款标准续航版升级型）粗略统计，单车亏损占比超60%，足够令投资方暗生隐忧。

据一位业内人士观点，哪吒汽车的毛利率约为5%。作为对比，特斯拉、蔚来、比亚迪和小鹏的整车毛利率分别为29%、20%、17%和11.5%。

渴望在资本市场有所建树的哪吒汽车距离Pre-IPO设定的450亿元人民币目标估值仍有166亿元人民币的差距，因此哪吒汽车依旧有着持续融资的诉求。

按照360自身的财务情况而言，如果放弃下一阶段对哪吒汽车可能出现的融资进行跟进，势必会稀释现有股权。对于一家已经上市的公司而言，相比于被动稀释股权，主动放弃似乎可降低某种潜在的影响。即便最终哪吒实现上市，按照360现有持股比例来看，依旧是一场资本领域的胜利。

哪吒的销量“突围”

2018年1月，带着国内首个新能源“10万+销量”成绩单，曾供职于北汽新能源，有着优秀渠道能力的张勇加盟了这家尚无产品投入市场的哪吒。工作的第一步，就是将“听感相对平淡的合众”更名为“哪吒”，企盼着在新的公司像哪吒一样“翻江倒海”。

2018年7月，哪吒第一款新能源产品N01正式下线，该车瞄准B端市场，主要订单来自出行车队。与此同时，此前资本市场对新能源的火热关注开始急速降温。一位熟知此段经历的投资人士表示：“当时行业热钱越来越少，VC几乎停止了对初创新能源企业的关注。而PE投资的对赌协议，条件越来越苛刻。”

据张勇回忆（2），2018、2019年是哪吒最困难的时期，外部“找钱”本就不易；内部全栈自研的山海平台迎来问世。面对“两次都差点资金链断裂”，靠着N01的坚持让工厂、供应链与整个公司得以运转。

2020年，转机初现。哪吒在小型SUV与紧凑型SUV市场分别推出两款起售价5.99万元与10.58万元的哪吒V与哪吒U。其中当年11月推出的哪吒V凭借“微型级别”的定价，在新能源小型级别中把性价比运用的淋漓尽致，并填补了市面上的产品空白。

一位曾有着哪吒经销店工作的人士表示：“5万多的裸车价，车主大概率只能买到A00级新能源轿车。这个价格段消费者相对年轻，对于人生第一台车的需求就是在现有价格中获得‘最大化的体验’。显然，哪吒V符合他们所有预期。”

有了“拳头产品”，哪吒旋即大力布局渠道。在“渠道大师”张勇的顶层设计下，截止2021年12月3日，哪吒汽车在网门店310家（3）。其中，63家直营店、247家加盟店；新一线城市占比31%、三线及以下渠道占比34%。

张勇于2021年获得360投资期间表示，哪吒的私人消费比重达到82%，实现了B到C的转变。印证了“消费者在哪，店就开在哪，服务就在哪”渠道策略的成功。

渠道投入与明星产品哪吒V的大放异彩，让哪吒2021年实现69674台销量（其中，哪吒V销量49646台），位列当年新势力交付榜第四。比起张勇初到哪吒的2018年，年销量增长近5800%。2022年1-5月，哪吒累计交付量近5万台，月销量逼近“万台”大关。

至此，哪吒在销量上已然完成“跟从者”到“领航者”的蜕变。但品牌发展的道路绝非销量数据的罗列，哪吒自身还蕴藏着更多的隐忧。

潜藏的隐忧

按照常理，哪吒的发展已然步入正轨，并向良好方向发展。即便360有着暂时性资金问题，亦可通过其他资金策略为这个“优质企业”搏上一搏。如此果断的弃投，或许还包含着一些潜在的隐忧。

据《AI财经社》消息显示，周鸿祎对于投资哪吒似乎包含着些许无奈：“蔚来、小鹏、理想都上市了，所以我的选择空间很小。哪吒汽车更像是一个创业团队，传统车厂可能不需要我，我也更愿意选择创业公司。”

双方合作之后，360顺理成章的在哪吒汽车安排了一些“自己人进公司”以提高对被投企业的话语权。一位业内人士曾对《AI财经社》表示，一位彭姓人员进入哪吒品牌部后，整个部门都单列出来由360管理。背后的原因可能就是不相信哪吒的品牌能力。

2021年8月3日，网络中一份哪吒市场部相关人员在公司内部交流群中关于“邀请涉嫌犯罪演艺人员吴某某代言品牌”的不当言论引发公众不满。一个小时后，哪吒汽车发布声明，CEO张勇转发并严辞表示，“要开除半个品牌公关团队和负责人”。至此，360“塞”进来的人，逐步出局。

对于此事件，一位媒体人表示：“近年来车企的市场部门从事风格越发谨慎，类似这样的言论流出一定有某些具体的目的。而这个目的很可能的就是品牌内斗。”

从渠道模式来看，哪吒经销店占比总体门店数量超7成。这就意味着该品牌主要销售模式接近“传统4S”业态。因此，经销店的终端价格裁量权相对较高，产品价格很难统一。仅以厂商指导价6.59万元的2021款标准续航升级型哪吒V为例：国内最低的车主裸车价仅为4.19万元，最高裸车价溢价0.31万元至6.9万元。同一配置车型价差近3万元，最高折扣约为64折。

对于如此大范围的价格差，有着汽车经销经验的徐利告诉《汽车通讯社》：“4S店之所以敢出这么高的折扣就是因为他们进价低。碰到厂家集中促销的时候，很多批售价格都会在经销商常规拿车价格基础上再降一些。经销商拿到车，卖出去，即便不赚车的价差，也会从别的地方赚到其他利润。”

低价拿车实际上是一把双刃剑，做出“光鲜”销量的同时，也挑战着自身价格公信力。2019年全年，部分品牌发生的经销商与主机厂间的矛盾，导火索几乎均为主机厂批发价格严重失衡。在徐利看来，对于360而言，作为上市公司股东，一旦出现上述事件。同样会牵连到资深资本市场形象。

哪吒为大众造车，用哪吒V填补了小型纯电SUV的市场空白，为纯电微型车、小型车、小型SUV的潜在消费者提供了或为升级或为性价比的选择。单从这点来看，哪吒V在同价位竞品中无论是配置、续航，还是标准化售后服务、渠道网络显然更胜一筹。

但过低的定位赢得“销量密码”的同时，品牌向上自然会受到一定的影响。一项主打入门领域的哪吒汽车在交付量站稳新势力“第一梯队”后，推出“向上”产品哪吒S，售价33.88万元，中大型级别的定位。不免让外界对这样一个没有豪华车制造经验的品牌发出质疑。

汽车从业者何家俊认为，哪吒V专注的市场是“两轮”电动自行车向“四轮”电动汽车转型的消费客群，这样的用户在意的是“从无到有”或者是家庭出行的补充。而“30万级”售价定位的是入门豪华用户，此类客群有着对出行功能之外的其他诉求。

“哪吒整体定位给人以‘入门’的直观感受。30多万的价格与‘入门人群’互为同品牌车友，这类用户未免有些难以发掘。”何家俊称，30万以上的价格级别高手林立，其中不乏传统豪华品牌与特斯拉、蔚来、小鹏等这样的中高端新势力车企。

“先不说传统豪华品牌。新能源中行业普遍认为特斯拉是‘老大’、蔚来用户做得好、小鹏座舱实力强。这个级别的品牌都要有一个拿得出手的说法，并深入人心。显然，哪吒汽车暂时还没有这样的影响力。”何家俊称，哪吒目前尚未达到足以媲美该级别主力竞品的优势特征。在他看来，哪吒“向上”这一步走的并不扎实。争夺“30万级”市场的举动，宣传意义要大于实际。

“在我看来，360弃投的决定是自身资金压力与这一年以来合作体验综合考量的结果。直接断言‘哪吒的品牌向上、渠道策略、品牌部事件让360失望’，显然有些武断。不可否认的是，360弃投的核心原因绝非《公告》中那么简单。”徐利如是总结。

注释：

1、数据来源：《融资20亿估值250亿元，哪吒汽车的“风火轮”还能飞多久？》 互联网那些事

2、消息来源：《360放弃增资哪吒，周鸿祎独家回应》 中国企业家杂志

3、数据来源：《张勇：到今年底，哪吒将拥有近70家直营店和超260家加盟店》 买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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